她站在一片虚无中，在一条平静舒缓却而不舍昼夜的时间长河的岸边，俯视着观看流水。
水流挟裹着数以亿亿计的生灵向下流动。
她在河边沉思默想，看着它带着点点闪光缓缓流动，如同极北与阿戈尔们那些极富耐性，缓慢蠕动的冰山一般。
她如长河中的一颗顽石，水流将带走她的责任，宿命，联系，似乎最后只剩她永存于此。
她曾敬畏于将她拉入此地的未知伟大存在，但随着长河流动，这敬畏也便淡了，她开始认为自己只是因为陷入昏迷而产生了幻觉。
于是她开始观看这河中的生灵。
不知多久以后，她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在絮絮叨叨着什么，河岸以外的深邃黑暗中照来了一道柔和的光，伴随而来的从全身各处传来的极度酸痛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
她费了大力才将眼皮抬起。
……
他站在她的手术台边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听上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直到他的传感器扫描到面前戴着氧气面罩的蓝色天使的眼皮颤动着才停止了发声。
自他背后延伸着的银白色的机械臂就像触手一般不停扭动着，其中的几条在拿捏着针线以缝合着她的血肉，还有几只则明晃晃地沾着些污血痕迹。他脸上的仿生蒙皮就像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但由机械所构造的眼球中却相当人性化地闪现着关切以及一丝心疼，直直地注视着她那由于刚刚苏醒而显得有些迷茫的漂亮蓝色眼睛。
“信使，你醒了。每次涉及到神眷者就没好事，迟早哪天就救不回来了……别动，打了麻醉。”
他制止了她的尝试，随后开始继续絮絮叨叨起刚刚的话题，大多是数落着面前的堕天使根本不关心不在乎自己，偶尔也会提起一些往事。这使得她心头有些地方被触动到，只是，这并没有像是先前的对话一般转瞬即逝。
她试着咧开嘴，却没有成功，就好像面部肌肉已经不属于她了一般。
他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什么表示，而是继续絮絮叨叨了起来。
“下次不许这样。*拉特兰语*Lasciate ogne speranza, voi ch'intrate，下次回去给宗座带句话，让他好好地讲通用话，整天引经据典地让别人猜谜，糟心。”
“每次都要出了事被拉过来，很有意思?把小鸟急得不行。”
“上一次，你给那条小龙送信也这幅德行。”
“教会有难处我清楚，下次给我讲一声。”
“还有，别扔我的东西，一扔就出事，好玩?”
她注意到他有些失态，明显的失态。
虽然她的岁月并不算长久，但她所知的古老者，显得相当一致的，虽然会有有强烈的情绪反应……只是，那更多的也像是在表演。
她听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关切着，这使得她不由地开始猜测起来。
“哦，你在想你的锁匙吧，就在边上，我还以为你能感觉得到它们…毕竟那个伊斯能和它们对话，这……哎，别动，好麻烦的。”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却无力调动肌肉发力，不过这举动倒是让他惊了一惊。其中一条搪瓷色的机械臂在她身上快速地扫描着，她忽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刚刚是不是手忙脚乱了?
随后他看上去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将脸凑过去，模拟着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的深蓝色眼睛。
她倒是没示弱，立刻就反瞪了回去，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后，他才移开了视线。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手术室陷入了沉默，只余下机械臂工作时发出的丝丝噪音。
“好了，当心伤口开裂，麻醉不一定能压住。”
“别乱动了，吓人。”
“记得你上次来和我要那位的遗物的时候。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他顿了顿。
“虽然我到现在也搞不清你们怎么找到我头上的，但我觉得我还得谢谢你们拉特兰。我直说了，别笑…哦，反正现在你也笑不出…就那个时候，我被你迷上了。”
“说起来还得给那位大帝送点东西，这意义可不一般。”
她的漂亮眼睛眨了几眨，清澈的蓝色瞳孔就像想看透他的机械核心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他倒是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只是他似乎不敢与她对视一般，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
虽然他们都清楚，他并非使用外观上的视觉器官，而是用传感器来观测世界的。
“你和她真的很像，性子就像是一个模子套的，还有那些隐秘的事物，同样的魅力十足……要是让我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这回这样重的伤，换个人来可干不得了……所以，有件事，我得趁现在。”
他说完停顿了好久，看上去很是纠结，又或者只是组织不出词汇?
在一段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他总算是开了口。
“请问，拉特兰公民，代表灾难的天使，锁与匙的守护者，如长明灯的莫斯提马小姐——你同意在我将这一切都放下之后，做我的天使，与我在这泰拉上行至天涯吗?如果你同意，就眨眨眼。”
她的蓝色眸子盯着他，里面充满了古怪的神色，而他则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在数十秒的静默以后，她非常快速地眨了两下眼。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在隐隐约约中感受到了心脏跳动时的感觉。 他有一些紧促地笑着，仿生蒙皮上的表情变得相当奇怪，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菲林一样。当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反而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和数个百年前的反应如出一辙。
“……那，好吧。明天见，我的信使小姐。”
他叹了口气，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按下了开门钮，门口的红灯也随之转变成了绿灯。
就像这大地吃人不吐骨头，云上地下的隐秘存在也从不吝啬于警告众生。
亲密的人们也无法敞开心扉。
就连时间也在此冻结♪
莫斯提马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