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快起来!”一只小乌萨斯摇动着沃尔特的膝盖,“你快看,那边一个好大的风筝啊!”满脸的期待和兴奋的尖叫刺激着他的神经,沃尔特从树根上站起来,跟着小乌萨斯向前走去。
阵风将二者身上的布衣刮得咧咧作响,小乌萨斯前者沃尔特的手,被吹起的发丝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期间,沃尔特一直没法看清她的脸。就在沃尔特望出神的时候,小乌萨斯突然撒开手,向前窜过去。
“哈哈哈哈,爸爸快看!好漂亮!”小乌萨斯将双臂摊开,在平原上,在风之间不停穿梭。
沃尔特心中冒起没缘由的高兴,跟着她一起奔跑起来,狂风呼啸着,咧咧声中夹杂着父女两愉快的笑。沃尔特趁小乌萨斯不注意,一把抄起她的腋下,举了起来。
“我认输了,爸爸,你真厉害!”
小乌萨斯被抱在他的怀里,逗得咯咯笑,像小巧的风铃临于风中,清脆,动人。但这却引起沃尔特内心变得忧虑,“你妈妈呢?”
他没想过为什么要问,仿佛他理应这样问一般。风铃的声音停了,但狂风却愈演愈烈。小乌萨斯将头扭了过去,沃尔特也跟着看过去,天边的平原和天空连成一条直线,出土而出的朝阳照应红云,自己却一点一点向着大地缩了回去。
“爸爸,妈妈很担心你”小乌萨斯的头始终朝着前方,风将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不断撩动着沃尔特的面庞,“自从你去了萨米之后,妈妈就一直很想你。”
“什,什么?”沃尔特霎时变得惊不可遏,他瞪大瞳孔,一股子绝望的情绪渗透着他的脑额叶,天色急速变晚,太阳仿佛在躲藏着什么。
“萨……米……”他断断续续地咀嚼这个词汇,巨大的痛苦催使他倒向地面。
再睁眼时,沃尔特发现小乌萨斯跪在不远处,单薄的布衣被绒雪包围,她战战栗栗地,带着哭腔,几乎扯破喉咙地喊道;“爸爸!我和妈妈一直等着你!”
“小心‘黑色的雪’!”
沃尔特木讷地抬起头,他看见小乌萨斯被阴影下的雪所覆盖,惊叫声被窒息般地捂住;他看见雪上面睁开着无以计数的眼睛,阴影在凝聚,在蠕动;他看见巨大的物体扭动着附着的触手;他看见百眼,千指,黑色的雪洒满了大地……
洞窟
“恭喜,能暂且苟活一段时间。”冷漠似机械的声音刺痛着沃尔特的耳朵,“但也仅限这一段时间。”
沃尔特吃痛地支起身子,费力从地上坐了起来,“我,等一下,雪?”回忆被脑内一瞬间的疼痛阻断,大量的空白填充着他的颅内,“这里发生了什么?”
沉默接替了两位的发言,直到沃尔特平复心绪,他才有精神来审视眼前的一切,篝火的荧光闪动,迸裂的火星跳跃在洞窟之间,洞窟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一位穿着精细,举止间俨如机械的人士站立在洞口旁,修身且布满古怪瓶罐的衣服,勾勒诡谲线路的面具,以及镶刻在面具之内的单片眼镜。
“你是谁?”
“无关紧要的问题,即使你将这个问题看待成行动之前的预设,”神秘人挥舞着手中的木杖,像是在掂量它的轻重一般,“你可以称呼我为领路者。”
“说是无关将要,却还是告知了一个类似称号的名字吗?”沃尔特心里暗想,显然单纯的一个称号并无法让他愿意在冰原之中,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一起行动。
思绪翻涌间,领路人向他这里看了一眼,单片眼镜上反射着诡异的光,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声音开始响起,“我无法继续告知关于我的信息,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作答。”
说罢,领路者顿了顿,等洞窟外的风声停歇后,继续用着他机械似的声音发言,“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时间并不充裕。”
“你什么意思?”被看穿心机的沃尔特看起来很是恼怒,但更多的,是掩盖在愤怒下的恐惧。
“你可以尝试把手放到火堆上。”领路者看似商量的话语,可语气上却是不容置疑。
沃尔特强压心中的不安,他咽了口唾沫,战战巍巍地将手放在火堆上,当炽灼的火焰舔舐他的手指时,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相对的,一股冷意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袭来。
“啊!”沃尔特再次瘫倒在地,他能感觉到这股寒意在缓慢蔓延,犹如附骨之疽。他猛地望向领路者,仿佛透过领路者的面具,看到对方眼中怜悯。
他真的,时间不多了……
森林
北风呼啸,天上缓缓落着轻柔的雪,极远处的太阳至今为止都仿佛没有移动过,雪原之上的一处森林中。
沃尔特小心翼翼地避开被雪覆盖的坑洞,紧跟着领路者的步伐。从洞窟离开后,他已经将自己所能回忆起来的事情全盘托出。
“一场无法回忆的梦。”领路者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用手中的木杖清理道路。
“还有,‘雪’,我记得梦里出现过这个词汇。”沃尔特急忙补充道。
“这些并不是重要的信息。”领路者的语气一成不变,冷漠似机械一般。
“那你说说看,什么是……”
领路者突然停步,打断了沃尔特的回答,他比出噤声的手势,慢慢向前移动。
“唔!”沃尔特好奇地将目光越过领路者的肩头,随着步伐的移动,他看见不远处的密林之中,躺着一两个人型一般的物体。
“那是什么?”沃尔特紧张地发问,祈祷事情不会向着他的思考进展。
“尸体。”
得到答复的沃尔特一阵眩晕,他强忍着不适,跟着领路者逐渐逼近尸体的方位。很快,他们在森林之中发现三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像是被不知名的野兽啃咬一般,三位几乎没能留下完整的尸体,草地上遍地都是零件。
“呕,”沃尔特不敢靠近,远远看着领路者在尸体附近移动,“这里,呕,tmd,草!”惊吓使得沃尔特说不出完整的话,索性领路者可以领会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一处凶杀现场。”领路者平淡回道。
对方果然是会将古萨卡兹撕扯敌人身体用于献祭的祭坛看做角兽肉摊的人,沃尔特无力平复翻涌中的胃,只好用吐槽转移注意力,以事实来看,效果不赖。沃尔特头一回庆幸领路者的冷笑话,但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良久。
“看痕迹,造成这种局面的凶手并没有走远。”
领路者的话将沃尔特掷入冰窟,因恐惧而来的寒意席卷全身,他不禁感觉胃部又是一股难以平复的绞痛。
“不过还有好消息,他似乎并不是很饿。”领路者缓慢补充,“至少现场中的零件完全足够拼成三具完整的人。”
沃尔特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尸体,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轻而易举地失衡,沃尔特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等沃尔特远离尸体,完全平复好身体状态时,他看到领路者从一旁的林子里钻了出来,“发现什么了吗?我记得乌萨斯最近闹兽灾挺严重的,会不会……”
领路者没有接过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周围只发现一条道路,说明是凶手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回去的。”
“不是,就没有可能是什么吃人的牙兽吗……”
“想知道的话,就跟过来。”领路者不由分说地离开,给沃尔特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屮。”
沃尔特暗骂一声,与其和满地的尸体待在一起,他还是情愿跟上领路者。
沃尔特跟着领路者行进了一段时间,来到这片不大且无名森林的边缘,
“呃,你怎么突然停了?”
领路者转过身,无言地指了指森林之外的天空,原本纯白的天空漆黑一片,就连远处的太阳也染上浓墨,环境的声音在被逐渐剥离,就连雪地靴踩在厚雪上的咯吱声也消失不见,这里安静得
让人恐慌,沃尔特甚至能隐隐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下雪了。”领路者看着墨色的天空沉吟。
沃尔特抬起头,星星零零的雪花在黑色的背景下格外显眼,压抑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雪原
暴雪纷飞,狂风倾斜着雪幕一家残缺的实验室废墟中
“哈哈哈,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个实验室,”沃尔特上气不接下气,方才他们踏出森林的时候雪势突然加大,当他们差点被暴雪淹没前,领路者带着他赶到了这家实验室之中。
“看起来没有废弃多久,”领路者阔步向前,站在一桌办公文件旁看了起来。
沃尔特见暴雪一时半会歇停不下,也进到另一个独立房间看起来。进门就看到一桌子叠起来的办公文件,文件高到几乎和沃尔特的胸膛对齐,而文件的中心,便是一个关闭的电脑。沃尔特没抱有任何希望地敲击了一下键盘,原本漆黑的屏幕却毫无征兆亮起,一股荒诞感在他心里油然升起,一家雪原之中的废弃电脑,却运行如常……
还没等沃尔特缓过劲来,电脑便是先一步开始播放不明的视频文件,屏幕之中充斥着扭曲霓虹,宛如被打翻的水彩调色板,伴随着一股尖锐刺耳的噪音,视频开始吐露内容,
“……护送……坍缩……给出路线……”
“……不可……切忌偏离……”
“……四人……务必……”
“……萨米……”
沃尔特忍受着生理的不适,艰难拼凑着视频内容,可在视频结尾,恐慌贯穿沃尔特全身,他的血液仿佛在逆流,脸色僵白,呼吸加速,全身充满不可遏制的颤抖。
“萨,米?”沃尔特反复咀嚼这个词汇,这个使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让他从心底产生厌恶和抗拒的词汇。气血瞬时间涌向心头,沃尔特像是挨上一记重锤,头脑昏沉,就连直立也变得吃力起来。钻心的寒冷仿佛化身实质,在他衣表上结成逐渐蔓延的冰霜,就连关节也变得僵硬。
恍惚间,他看见门口站立着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实质的黑色仿佛在它身上流动,一处流星般炽亮的印记晃在脸上。
沃尔特害怕到仿佛丢了魂,在原地僵住,眼睁睁地看着不明物体的靠近。直到一声巨响,“碰!”
领路者拎起木杖,又缓缓举起,随后重重地殴打在他的身上,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相反地,他身体上的寒冷在逐渐消退。沃尔特的意识回归本体,但内心也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沃尔特感到难以遏制的寒冷,战战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等他看向领路者时,却发现对方眼底的深深怜悯。
领路者依旧沉默着,从不远处的桌子上递过来一张残缺的镜子。沃尔特不明所以地接过,看到镜子的那一面,存在着一个浑身黑色,辨不清面容的躯体……
“我,我这是,”沃尔特惊讶地说不出话,一会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耸着脑袋,“我,坍缩了,什么时候……”
“一直都是,”领路者冷漠发言,视眼前 即将成为雪原中最暴虐的存在 为不见,“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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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路者突然打了一个响指,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等能看见事物时,二人早已来到之前的森林之中。
“Limbo(地狱边缘)之一,”领路者缓缓开口,“现实和亚空间的夹层,加工‘有序’至‘无序’的消化道。”
“那,这地上的都是,什么?”
“你的记忆投影,其中的细节在不断消化。”
“我的记忆?那为什么会是可以呈现第三视角的事物……”
“……你不会以为,你在这三具尸体之中吧?”
沉默又在二人之间降临,仿佛是心照不宣的约定,但在沃尔特看来却是无比致命,他迫切地渴望事情的真相,即使它并不如意。
“你在现实中坍缩了。”
领路者短短的一句话,压断了沃尔特紧绷的神经,与此同时,他们周围的世界也发生异变,一缕缕的雪花倒流至空中,这些洁白的晶莹显得如此脆弱不堪,即使是轻微的呼吸也可以将它们摧毁。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沃尔特逐渐癫狂,记忆在他脑中奔腾、穿梭,理智也在其中逐渐消磨,“有问题,果然,那场行动就是不折不扣的自杀!”
这个世界在不断崩坏,边缘的物体在破碎,崩解,所有东西都在倒流至天空。处于中心的沃尔特不断痛哭,抑或在狂笑,他的精神状态逐渐在被消化,直到他整个人不复存在,无法遏制地走向坍缩。
沃尔特跪坐在地上,他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哥伦比亚对萨米极北地区的打击,为了搜集人造的坍缩实验记录,他们让死士携带坍缩体侵染雪原……他就是这次行动的受害者之一,没有人道的科学家诱骗他们这次的行动没有危险,狡诈的商人又将他们的家人为把柄!
哦!我的小伊琳娜!我卧病在床的伊发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沃尔特一遍一遍地祈祷、忏悔直至他也遗忘了为何祈祷,为何忏悔,他机械似的重复原先的动作,项上的银白项链跌落在地上,沃尔特看了一眼,流下最后一滴眼泪。可还没等眼泪落地时,一道标志坍缩的流白印记在沃尔特脸上流转开了。
下雪了,黑色的雪……
?
萨米基金会
“可惜,又失败一个试验品,”领路者在房间中苏醒,周围充满了维生和急救装置,“下一个失忆个体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揭开面具,露出缠满绷带的头颅,领路者捂住太阳穴,抵抗侵袭而来的眩晕感同时,几处标志坍缩的流白闪烁在他的绷带间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