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劳克斯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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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劳克斯陷入了忧郁状态。

我们知道,忧郁和痛苦的根源是不确定,而感情就是这样一种不确定的东西。倒不是她本人卷入了爱情的龙卷风,而是她有一个朋友卷了进去。

那天,挚友切了蛋糕来自己寝室,她就感觉大事有变。挚友神色恍惚,手指不自觉抖动,眼神飘忽,面有菜色,她不太懂乌有说过的印堂发黑是什么概念,但一个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应该印堂已经黑成墨水了吧。

“信递出去了吗,蓝毒小姐?”

“啊……不要开玩笑啦小格劳,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嗯,喂,你觉得我的文笔怎么样啊?”

“完全不清楚啊,要说ecm的话我倒是懂一点。”

文笔这种概念,对格劳克斯而言就像是螺丝钉,知道有这个东西,还知道它非常重要,从来没找到过。

“嘛,格劳总是说实话!你假装夸我一下不就可以了嘛!”

蓝毒脸有点红了,但格劳克斯知道挚友的精神已经稳定下来了。蓝毒伸手,搓着自己粉红色的短发,眼神还是很飘忽。

“啊——我本来还想找深靛小姐讨论的,但是她最近不是在和澄闪研究自己的头发,就是随便找个角落发呆,总是找不到她。嘛,小格,我听说文学和数学有共通性,你能不能用数学的方式解析一下我对他的感情啊。”

“那种事情没有人做得到啦……”

“说起来,格劳,你觉得抓着他私奔怎么样?”

“啊,消失了,青涩感消失了。”

走的时候蓝毒小姐狠狠地和格劳克斯握了握手,似乎在汲取力量,或者释放压力,不管怎样格劳克斯手都很疼。恋爱中的少女总是这样轻松无视细枝末节,她当然也不例外啦。

晚上,她以要求核对雷神工业相关事项为由翘掉了工程部例会。正当她无所事事嚼着青菜看书的时候,规律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是深靛。

“在吗,格劳克斯小姐?我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不会花很多时间的。”

她总是这样有点见外,不过其实格劳克斯是最没有理由提这个的,因为她面对面生的要么是话都说不出来,要么是发言让人忍无可忍。好吧,对面熟的也有点。
打开门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眼睛通红的美少女,事态已经全部明白了。啊不用躲藏,蓝毒找不到你是因为你在谈恋爱,而你现在一定是被甩了或者吵架了吧!懂的懂的,快哭吧。

“格劳克斯小姐,那个,能不能帮个忙……”
“帮忙忘掉一切……我不会啊。”
“不是这个啦,那个,格劳克斯小姐认识会写文章的家伙嘛,雷神工业那边的,我有篇文章写了好几遍了,越看越不满意……”

格劳克斯眉头猛跳了一下。这是一种大事不好的征兆。
“情书吗。”
“嗯,最好要简短一点的,我要自己抄一遍。”

格劳克斯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
“你们愿意找我倾诉,我很高兴,但是怎么都是情感方面的事情啊,这样下去我也会想多了的嘛。”
深靛开始卷头发,眼神飘忽,脸色苍白,时不时有点绯红,眼睛红肿。格劳克斯决定把这些列为恋爱中综合征,并视为紧急需要排除的故障,她现在理解焰尾小姐讲笑话时“恋爱是一种精神疾病”的说法了。

“艾莉亚就等我消息吧,喜糖请全塞棒棒糖。”
“为什么进度这么快啊!起码要先上过本垒……”
“你的进度也不慢。”

把眼睛红扑扑的斐迪亚少女送走以后,格劳克斯翻起了黄页,并终于找到了适合的联系人。
“公务请按1,友人请按2,委托请按3,不确定请按4,杂项请按5”
格劳克斯按了5。

“格劳克斯女士您好,棒棒糖代购请按1,检测报告代写请按2,其他文书请按3,并留言需求,转人工请按4……”
“艾塔先生别玩了。”
“三更半夜你打什么电话!我本来以为你找到你们博士以后已经把我的报告代写外包出去了呢!”

“你能代写情书吗?”
“接,有活为什么不接,老价钱千字五十,格式调价七十五,添加数据每条三块。”
“情书不需要数据吧。”

“真冷漠啊,我还以为你的情书一定会要求我把数据胡在上面呢,心动率300%之类的。”
“是我朋友的,她比较文静,有点傻傻的,麻烦你不要写的太过分了。”
“好的,你有一个朋友,我明白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把电话挂掉了。跟这家伙交流太费力了,信息交换的速度还不如跟博士出去散步闲聊呢。
不行啊小格劳,蓝毒在追他呢,你不要吸引火力啊,散步固然开心,但是看着他和蓝毒小姐一起微笑不是更棒吗。

这周是格劳克斯轮班到当临时助理,对此,蓝毒小姐表现出来好几种不同的感情。理性上说,蓝毒小姐根本没法吃到醋,首先,格劳克斯从来公私事分的很开,而且对于文书工作会用尽一切办法摸鱼,根本不怎么会和博士有什么交集,第二,她和博士还没有建立什么关系,吃醋也没有用。但是一只凳子被爱情的龙卷风波及都会飞起来飘飘然,何况她和凳子各种意义上都不一样。

于是,格劳克斯女士感到了无辜和重力。她认为元凶就是博士,为此,她要狠狠报复,进行摸鱼睡觉和发呆。至于博士趁她发呆戳一下,摸一下头,那根本就不重要,直接无视掉就好了。

在格劳克斯当差的最后一天,她总算等到了朋友的大作。
“博士阁下亲启:我一直在憧憬着你的背影……”
这部分跳过跳过,只不过是少女怀春而已。

“因此,我希望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任性请求……”
蓝毒小姐,太对了,就照这个士气!泡到博士以后随你怎么收拾他!
让我看看署名,恩,会很工整吗,还是很有激情呢——
您忠诚的干员深靛,艾莉亚。

格劳克斯小姐不自觉地瞳孔放大。
玩大发了,早该发现的,这股古怪的轻小说味道,只有某个大叔才会搞出来。
现在怎么办,要藏起来吗,这个事情要跟蓝毒小姐讲吗,还是说要让博士看见吗?
我要是这么会做选择题就该找但书小姐补习,考一个证挂名捞钱了,头好晕,果然还是应该修一修电器清醒一下吧!

当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的时候,博士已经走过来,若无其事地看完了信,收起信封走掉了。
最后,格劳克斯小姐根据“犹豫的时候做什么都会后悔,不如直接选最轻松的”原理,决定当做没看见。不过很可惜的是她没得选了,她一睁眼就发现信不见了。


当天晚上格劳克斯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复杂的三角关系,三颗飞星在她的脑袋里面不住地运行,有时候被引力吸引有时候被推开,这三颗飞星好像飞进了大脑皮层,在沟壑里面打起了游击战,游击战的炮火实在激烈,就连她的小腿都感觉到肌肉跳动的触感——天哪,这条腿上面居然还能触发这种效果。
第二天蓝毒小姐如释重负的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的朋友神色恍惚,手指不自觉抖动,眼神飘忽,面有菜色,手里的笔刷刷刷写着各路古怪的数学符号。
“啊啊,小格劳也要谈恋爱了呢,对象是谁呐,不要是看上博士了吧。”

“蓝毒小姐!我只是希望数学能让我睡得好一点,但是题目解不出来,现在更睡不着了。”
“好啦好啦,好不容易我把情书递出去了,咱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庆祝一下吧!”
格劳克斯面色更加难看了,嘴角开始发苦,眼睛里面都开始流动凝滞的固体了。快看,深海色小姐在天上飞诶,笔刷在地上爬呀爬呀爬……

“小格劳?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难道你也喜欢博士吗?没关系的。”
“并不是……是艾莉亚。”
蓝毒小姐脚软了一下,扶着格劳克斯的左手,头低下去了。
“小格。”
“嗯。”
“我好像也睡不着了,今晚我睡你这里好嘛。”

这个星期是蓝毒值班,她站在博士的身边,神色紧张,不知所措,连带着博士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埋头在沙盘画线。
“博士,信,那个,信。”
“收到了欧,有点混乱,那个,能让我再想想吗?”

“没没关系的!博士只要做你觉得对的就好了,就……”
格劳克斯顺着监控大呼过瘾,恋爱少女什么的多来一点啊——她单线程的脑袋已经忘记还有深靛小姐要表白的事情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快看啊博士已经把蓝毒小姐的手握住了,举起来了,举到嘴唇的位置了,亲上去了,呜呜呜呜呜死也值回票钱啦。

诶,我怎么在流泪,喂等等,艾莉亚,艾莉亚!艾莉亚完全没机会了!
不对岛上是个人就知道蓝毒喜欢博士了吧。
不对不对那家伙比我还呆,恐怕真的看不出来!我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冷静冷静,格劳克斯,运用你的脑袋和优势,你只要不说话就不会紧张的!

“监控室不要随便进入。”
啊,这个老猫。

半夜十一点,格劳克斯带着她的纸巾蹲守在监控室里面,连指套都拿出来了。她当然知道操之过急,但是磕CP上头可以无视这个问题。晚上就算看不见推倒,kiss什么的一定能看见了,博士忍得住蓝毒可忍不住啊。
这种关键时候你去什么仓库,回来。

二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收拾小刻去了,这个点小刻应该在火神小姐的盾牌上睡觉啊。
仓库里这个紫光,不好了!
难道艾莉亚已经要准备殉情了吗?拜托了艾莉亚,不要做出这种傻事啊,殉情一点都不浪漫,而且你根本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经历吧,这样大家不会把你当病娇只会当恐怖分子吧!

由于外骨骼跑起来会很响,格劳克斯来监控室的时候摇的是轮椅。眼下她也只能摇着轮椅去拯救危在旦夕的博士脖子。


深靛,灯塔的看守者,此刻点着柔和的孤灯等待着她的船。信上约她在仓库相会,她就怀着疑惑蹲守在这里。纵使外面咚咚作响,她也只能抱着法杖缩成一团。
博士走了进来,向她伸手:“深靛干员,你冷吗,恩,我是说,你还好吗。关于那个问题,我现在还在找答案。而且,已经有……”
“您不肯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吗,博士,我,我,”
看起来深靛的精神已经有点扭曲了,紫色的光牢牢地扣住了博士的腿部。
“冷静,艾莉亚,我们都需要冷静。”
“博士,陪陪我吧,我不想……让夜晚如此平静。”

当格劳克斯顺藤摸瓜找到两人时,她被震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她躲在门后,听见了脸红耳赤的内容。指套和纸巾还是发挥作用了,但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假如你看见过挂满葡萄的葡萄藤贴在杆子上面的话,就跟那个场景一样。虽然声音好听,场景优雅,很有感觉,小格劳可真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痛心,欣慰,纠结,悲哀,无言以对。总而言之,这是格劳克斯的忧郁。

当博士踉踉跄跄跑出去时,他也看见了那一抹蓝色的忧郁。他抱着悲伤的苦笑离开了,而格劳克斯还需要与艾莉亚交流。
“深靛小姐?深靛小姐?唔,你还好,吗,嗯。”
艾莉亚瘫倒在地,双腿夹紧法杖。

“唔,嗯,格劳,嗯,你怎么在这里。”
“你那是强奸了吧,是强奸了吧,快道歉啊——好重的酒味。”
“睡着了?有这么累吗,喂,艾莉亚——”

传说中,可颂总是企鹅物流的局外人,现在格劳克斯也当上了局外人,她看了看情况,只能把自己的闺蜜拖上轮椅,拖回宿舍。

梦中,深靛正在仔细回忆触感。博士那总是温柔,恐惧又带着悲伤的脸庞,被自己用舌头顺着耳朵尖刮到鼻子。被束缚的动弹不得的博士毫不反抗,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如此疯狂的幻想一定是自己喝多了睡着了吧,那可就不能客气了。

对方的衣物则早已被亲手褪去,博士的身体并不强壮,而是布满了青筋和骨骼。她无处安放的尾巴将博士的腰部环住,静静感受博士的脉搏。她最终吻了上去,一手弹琴,一手紧抱佳人。博士没有反抗,而是相当配合。

毫无征兆地,博士和她都找到了归宿。她用劲全力抖动,似乎这样才能将他占为己有,她兴奋的喊叫着,怀着自己终于得以释放的阴暗。她在嘤咛当中呼唤着博士。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要离开我”。她看着博士,就如同看见希望的灯火。
真是美丽的梦啊,不想醒来。醒来以后一定只会看见在仓库当中自顾自自慰的自己,失望的博士,昏暗的天花板,失去光亮的法杖。
“深靛小姐,醒醒。”

现实终于追上来了。不过,如果是小格劳叫醒的话,也没有那么难过啦。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现在格劳克斯的宿舍。身旁的挚友用侵略性的目光盯着自己。
“你昨晚干了什么啊。”

深靛脑袋一空,该不会,昨晚自己其实是在和朋友做爱吗!完了完了,朋友也要离开了,眼泪不争气的滚出来。
“别哭啦,想一想受害者。”
深靛哭的更伤心了。她死死抱住格劳克斯的手臂。

“不要走,格劳,不要走呜呜。”
“放心好啦,今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温蒂小姐说会帮我代工的。”

深靛反应过来自己攻击的对象是谁的时候为时已晚,负罪感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了(怎么不见的啊)。格劳克斯摇着她叫她想想办法,毕竟无论谁都只会叫男人给女人负责,哪怕男人本人不是自愿的。
“用这种可耻的办法占领男人好卑鄙啊艾莉亚,开了坏头以后天天都会有人去强奸博士的,怎么办啊!”
艾莉亚运动了一下脑袋,认为只能官宣在一起了,说出来以后,格劳克斯翻了白眼。
“完全忽略男人的感觉了呢。”

艾莉亚只好低着头,避免去看一旁无可奈何的格劳克斯。然后她就感受到了熟悉的触感。
“深靛,忧愁会损坏发质的。”
格劳克斯自动坐正,眼神惊愕,坏了,受害者上门了,而且有备而来,甚至还知道她藏在我宿舍里面,不好了,深靛恐怕要回伊比利亚看灯去了。
啊嘞,他在干什么呢。

“事情不用再去想了,好吗。你的想法我收到了。好好收拾头发吧,如果不理清楚,会打结的。”
是一边帮别人绑着马尾一边说着亚撒西语录的男人!这样情况会更加麻烦的啊喂,偶尔混蛋一些啊喂,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啊喂。
儿时被压抑着不能说话的经历,结合各种百感交集的画面,终于逼得格劳克斯小姐变成了彻底的吐槽役角色!虽然从外边看她仍然是呆呆的无口角色,但其实偶尔讲出话来就有毒舌的效应——蓝毒背地里是这么向博士介绍的。
尽管如此,亚撒西的男人还是把莫名哭出来的女孩子扶出了寝室,走之前和格劳克斯对视了一眼,把她看愣了一下。

那个眼神很像是一首歌,一首轻松自由的歌,却在呼唤着带走一切,一首贝斯在其中举足轻重的歌。可惜她想不起歌名。
在无以名状的直觉中,格劳克斯目送着他们离开,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脸颊。
好热。博士,下次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已经够了。

俗话说,泥石流总是在天灾到来的时候出现。就是说,如果你身边有一个人疯了,那多半你身边的人都疯了。
而发疯必定有代价,对格劳克斯而言这代价就是一百毫升的血。抽血的原因是,蓝毒把自己整住院了。
虽然格劳克斯口风这次很紧,还整天绕着蓝毒走,防止泄露。但是程序最薄弱的一环在于人,因为某些情况,蓝毒用三天的饭钱竞拍得到了一份珍贵的录像,然后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面以泪洗面,抓起一根针管就往身上扎去,该含有混合毒素的药剂轻松使蓝毒小姐的左臂肌肉开始僵硬,不自觉抽搐,并通过血管扩散开来。假如不是博士直觉今天的蓝毒不对劲跑到宿舍找她,她肯定窒息而死了。

医疗部的人大废脑筋,按照蓝毒打进去的剂量,能毒死二十五个嘉维尔,之所以还没发作,纯粹是这种毒素扩散慢,加上蓝毒自己毒腺里面的毒素也厉害,中和了一部分。由于操作不当,还有几个实习的大学生摸到了蓝毒脖子后面,比蓝毒更早躺进了急救室,幸好解毒剂存量够大,才没有出现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一百的手术。
靠着“棒棒糖血清”这一机理不明的特效药品,蓝毒总算被挚友和同事合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刻她和握着自己手的格劳克斯脸色都很白,但她也仅仅只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了一点,话都讲不出来,只能靠眼神发射信息。
不过挚友之所以为挚友就在于你说什么都能懂。格劳克斯自动回答到:“博士是被迫的哦,为了不伤害到艾莉亚。”
蓝毒把眼睛闭上了一半。

“艾莉亚因为纠结,喝了很多的酒,她很为难,就在给了信以后她才知道你喜欢博士。”
蓝毒睁开了眼睛,带着点怨气。
“但是约定已经做下了,她只能去,保持一个混乱的状态,希望博士不要怪罪她。”
眼神还是很阴森。
“然后混乱得有点过了。”
蓝毒咳嗽了一声。

冷笑话还是少讲了,笑点低对康复没好处的。
“所以说,快点好起来吧,很多人想吃蛋糕哦,好看的事情,有趣的事情,都要活着才有意义。”
蓝毒眨了两下眼睛。
“我喜欢你,喜欢艾莉亚,也喜欢博士,我不希望你们谁为了谁死掉,想看你们快快乐乐的。”
蓝毒愣了一下,然后格劳克斯感觉自己的手紧了一下。

“我说错了吗……啊啊,讲出不好的内容了,对不起,蓝毒小姐,但是我不会再找博士了,那是你的恋爱,唔,现在艾莉亚也恋爱,更不能插手了,就这样吧。”
蓝毒的眼睛中流过了很有格劳克斯风格的神采。就在此时,门外有人轻轻扣铃。
是博士,但不知为什么,格劳克斯觉得不该留博士和蓝毒两人相对,她站起来走向他,外骨骼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博士还是怀着那样的温柔,浅笑着。
格劳克斯想通了,她掏出自己胸口的废电池,悄悄递到了博士手中。
这是我送你的无用之物,希望你好好珍藏。


忧郁是一种现象,游荡在人间从不离去。
此刻格劳克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博士身上的忧郁从何而来。事实上,爱的其中一个起源就是相似。

在仓库袭击和注射毒药事件以后,博士和他的两个闺蜜之间陷入了三角争夺战当中,当然,并没有热战争——女人扯头发,或者冷战争——这两位还是时不时和格劳克斯一块喝茶。仍然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胡扯。无论谁最后赢了,看起来大家仍然会是朋友,而就格劳克斯看来,蓝毒赢面大一点。奇怪的是,两个密友提到博士的时候,偶尔会用苦笑混着愉悦的表情看向自己,让她不由得怀疑起博士是不是把之前合伙煮甜口拉面的事情捅出去了——那是一个很惨痛的黑历史,煮出来的东西相当诡异,过路的小刻喝了一口后很不高兴的走了。由于他们是在天台煮的面,半夜没睡觉爬甲板上采风的深海色小姐也顺着味道跑过来,看着锅思索了一番,后来她画出的某幅画就被凯尔希医生以危害精神文明建设为由从走廊上撤了。

读眼神这种方法格劳克斯也试过了,但是没读出多少,而且她越思考越感觉不对,这愧疚感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当常规解析没有用的时候,艺术家往往威力比自己大。格劳克斯带着自己花了两天制作的挂件当报酬,请深海色小姐画一幅画描述一下自己的处境。
深海色小姐露出了和她的闺蜜相同的古怪微笑。她挥笔寥寥,让触手君递到格劳克斯的面前。画面上是两个立着的硬币,正反面相对。

看不懂啊。

深海色还说,之前还有个人来问,她给了一张一样的画。

很快格劳克斯就来不及想这画是啥意思了,更震撼的事情在等待着她。蓝毒小姐带着博士从罗德岛逃走了,而格劳克斯和深靛是第一时间得知的。
“致格劳,艾莉亚:”
“我带博士出去玩了,来找我吧。”

“P.S.格劳,博士已经知道那幅画的意思了。”

三十分钟以后,身着沙漠涂装风格的格劳克斯带着她的独轮车出发了。独轮车左侧挂着一枚硕大的蓄电池,另一边安装的座椅上五花大绑捆着深靛。
“没有更正常的固定方式了嘛……”
格劳克斯当然听不见这种抱怨,她现在时速120公里,前面还没有挡风玻璃。


博士总算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上挂载着四百三十三颗星星,旁边的蓝毒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博士脱下大衣盖上,然后被半夜的冷风激的抖了一下。因为睡了太久,他闭着眼睛闭了一会儿就又睁开了,于是他就把座椅向后倾斜,用手指数着天上还看得见的星星。

他数完第一遍的时候,蓝毒蠕动了两下起来,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整个身子就贴近到博士身边,往他耳边吹气。博士叹了口气,翻过身用手捧住蓝毒的脸。
“蓝毒,你是带着我私奔,对吗?”
蓝毒低下头,带了点哭腔。

“并不是,博士,我,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蓝毒轻轻吻了一下博士的额头,然后拉开距离:
“博士,喜欢小格劳,而不是我,对吗。”

博士的眼神开始躲闪。
“所以,一晚上就好,博士,让我抱住你……让我在你的怀里看看星星……”
博士抱着哭泣的女孩,不知所措。他真的对怀中的女孩真的从来没有爱意吗,也并不是,只要人脑袋没有问题,不可能不被触动。尤其是现在,他感受到了那种在格劳克斯身上如奇迹一般闪耀的力量。

尽管博士并没有说出画的含义,蓝毒还是想到了答案——在实践过以后。
两枚硬币的本质是相同的温柔,当他们彼此面对时才能发现正反面的相对。一个朝向正面,为了不伤害选择接受爱意,另一个朝向反面,为了不伤害选择放弃爱意。仅此而已。

格劳克斯并不知道蓝毒的选择,所以只是指责蓝毒小姐犯规抢跑。晚上两人围着提灯吃饼干的时候,烦闷的格劳克斯看着一大盒粉末,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开这么快,反正最后也跟丢了。艾莉亚安慰她,说可以加点热水做糊糊,味道也不错,于是两个生活白痴就打算生起火来捣鼓热水,找不到木条的格劳克斯恼羞成怒,转为使用电池短路点火法。最后在深靛的骑车用的头盔上煮起了饼干汤,快煮沸的时候深靛才想起来一件事——饼干应该是煮好热水以后放的。于是她们就喝下了这堆诡异的糊糊,喝完以后犯了困,就七手八脚睡下去。

半夜里格劳克斯翻了个身,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在灯火面前静坐,眨巴了两下眼睛,却只有漆黑一片。是梦吗?她转而又闭上眼睛,在她发出了平静的鼾声后,深靛哭出了声音。

“小格劳……我们会找到幸福吗?”

其实她也听见了,她很想安慰说,一定会找到的啦,但她偏偏不能提。

第二天太阳在草席卷下面升起的时候,两个家伙准备接着去找博士和蓝毒。但是车根本就发不动。因为昨晚她把蓄电池的能量拿来点火了,还把电线点烂了。现在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艾莉亚用源石技艺把电流回路续上,但是这样一来整条线路都会发出诡异的紫光,十足瘆人,简单的权衡了一下这两位就骑上摩托车开始狂飙,结果电压似乎不太稳定,骑起来不仅有恐怖的滋啦声,灯光也是一明一暗的。

当天晚上,蓝毒和博士开着越野车拼命的逃离后方的一个紫色的球形闪电。这个球形闪电似乎吞噬了人类,滋滋声中还有痛苦的呐喊,叫他们等一等。蓝毒恐惧的想到一定是地狱的人来惩戒她在爱情当中运用不当手段,尤其是这个声音听起来还很像格劳克斯。

两车距离越来越近,两人恐惧的吼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格劳克斯的手伸过车窗,拍了拍蓝毒的肩膀。
“蓝毒小姐,是我。”

最后四个人都回了本舰挨处分,蓝毒关禁闭,博士挨处分的时候还得核准数据,格劳克斯扣光了奖金——深靛已经没奖金可扣了,上次仓库里面的事情影响已经够恶劣了。扣基本工资的话则可能导致深靛小姐饿死,最后就变成格劳克斯损失加倍,在损失上设置了一个债权。对此,格劳克斯的意见是,蓝毒小姐太心急了——假如晚个十几天,奖金发完再绑架,扣的钱就不至于这么心疼。

不过,蓝毒的目的达到了。博士确认了感情,她完成了梦想,成全了朋友的爱……至于心痛和流泪,那是固然拥有的,即使不去做,也不会消失。格劳克斯是忧郁的,但并不是只能忧郁。博士是忧郁的,他也是不应该忧郁的。只是艾莉亚会不会明白她的选择,这是个问题,更大的问题在于,小格劳那个木头脑袋,怎样才会想到要追求自己的感情——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就像腿部肌肉一样已经萎缩掉了,只记得要保护朋友,掏心掏肺的朋友。

这个冬天雪下的比以往还早,而且还很持续,北风从格劳克斯知道蓝毒放弃爱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刮了,如今终于带来了伙伴们。她一个人散着步,不知所措,就像天上的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白的。世界上有三种爱的方式,用力量去夺取;用荣誉来保卫;用理性阅读感情的变化,再加以取舍。三者都无法做到的人,就会失去爱的能力。格劳克斯三种方式全都考虑了,不过最后一个都没用上。

这个星期是深靛的值班,格劳克斯希望至少艾莉亚能够自私的得到爱。半夜里她看见博士的办公室里面仍然点着紫色的灯光,她感到有点惘然和欣慰。这样就好了吧。
格劳克斯不知道的是里面的对话内容与想象略有差距——

博士:“所以说你们能不能稍微多点想象力,同样的套路又来一次很容易让人厌烦的啊。”
深靛:“话是这么说……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眼……再多感受一点,光的样子。”
博士:“讲文艺也不行。”

不过从看到的结果而言没什么太大区别。格劳克斯从远处看见深靛骑到了博士脖子上。
阿不,虽然说感情确实是很重,但是这个有点太重了,麻烦考虑一下脖子君的压力。
格劳克斯不知道,在她偷窥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已经发现了她,兜帽下面流出了心酸的眼泪,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加快了速度。

晚上深靛的房间里面关了灯。


格劳克斯的忧郁更加严重了。连续两天,她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不肯出门。无论是深靛的灯光秀还是蓝毒的蛋糕都只是被拒绝在铁门以外。死倒是没有死,因为工程部布置到她终端上的课题进度进度飞快,雷神工业那边的消息也说她在开发轻量化ECM,最近终于把拖了两年的技术验证报告交上去了。
博士觉得自己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该帮帮她,于是他叩响了铁门。

“有兴趣陪我走走吗。”

他贴在门上,对侧传来了隐忍的哭声,十分克制,十分安宁,但就像江河一样,静静的流淌,没有停歇。
“小格劳,你知道硬币那幅画的意思吗。”
博士背靠着铁门坐下,对着走廊讲述着他的思念。

“深海色小姐画的有一点不好,我们可不是硬币,没有那么冰冷和坚硬的。”
“既然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就不要掩饰……”
“滚出去。”

这句话出离冷静。

博士站起来离开,留下来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螺母。
“此信替总是偷走你的螺母的我致歉。”

在发白的雪夜当中,罗德岛的甲板上弹射了一台飞行器。那天的灰尘很大,电流不畅,那天的冷风像是源石,从你的骨头里面长出来,划破你的皮肤,在你的身上四处乱爬。无尾的三角翼飞行器在伊比利亚的雪里飘摇,找不到停靠的机场。假如没有意外发生,雪就会把这一抹蓝色的幻影吞噬了。

三角形的幻影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时。

极速之下,她还是冷静了下来,但是绝望已经把她牢牢包围。她绝对不能接受这种感情,她已经放弃过了,却又被送还回来。不论是尊严还是爱的角度,她绝不认为这是正确的。

不过嘛,恨意这种东西,对她还是很不适合,一个小时过去以后,她轻轻抖起了腿。
“苦情役角色果然不适合我。”
接下来要干什么呢,首先是找个地方降落,然后回雷神工业的宿舍住着吧,那家伙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

啊嘞。

有点不妙啊,这个操作感,不过三角翼机体稳盘性能好,降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垂直尾翼好像受损了,小问题。
襟翼故障了,看起来是电传出故障了。

附近有机场吗。

啊,好像要死了啊,我。
说到底罗德岛还是好棒的地方,真是不想死。
靠着这样盘旋着下降,可能会导致坠毁吧。先拉起来。
失误了。

蓝毒小姐,记得蛋糕里面第二层夹心放样品133。艾莉亚,记得点灯。博士,假如能找到的话,把我的外骨骼拿去。
格劳克斯闭上眼睛,放任机体向地面冲去。
舱盖外亮起了紫色的光,滑翔停止了。

“博士呼叫干员格劳克斯,请按照指示返回本舰,我们在等你。”

骗人。

但是我为什么这么好骗呢。


迷途的幻影最后拍在了甲板上,满身大汗的格劳克斯被博士,深靛,蓝毒三人合力抱了下来。
“小格劳,我发神经的时候,是你把我接了回来,现在我来接你了哦。”
不要哭啊,为了我这种混蛋之类的。

此刻格劳克斯无比痛恨自己的语言功底之浅薄,她想把一切都用语言呐喊出来,却只化作了一声怯生生的谢谢。
禁闭的第二天晚上,天上一片漆黑,既没有雪也没有星星。格劳克斯拿倾诉者打开了门禁,一个人在天台上肆意的奔跑。
她好久没这样毫无顾虑的奔跑了。

第四圈以后,一个身影陪着她一起飞奔。她们从天台上一跃而下,跳到甲板上。一个跳坏了承重,另一个扭伤了脚踝。他们抱头痛哭:
“我伤到了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到的朋友们。”

“我也是。”

然后被伤害的朋友们就从机库里面带着欣慰和苦涩跑出来 ,把这两个大傻瓜轻轻扶起。

“要幸福哦,温柔的混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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